2010年5月14日星期五

比《叶问》还辛苦

By 周兆呈


  挟《叶问》凌厉之势而来的《叶问2》,剧情没有多少惊喜,但拳拳到肉的惨烈、痛楚,甚至比第一部还要让人颤栗。英国警官的黑心蛮横、拳王的倨傲姿态、裁判团的暗箱变卦,以及此前洪拳掌门的悲壮死去,都成功地调动起观众的起伏情绪。



  将英国殖民统治下的香港作为历史场景,以中国武术对抗英国拳术,与《叶问》中抵抗日本侵略的场景一样,“殖民”和“侵略”的记忆刺激中国大陆观众的民族自尊。剧场里随着影片的情节铺展,掌声响起,是一种暂时的精神满足和心理疗伤。



  电影的最终结局自然不出意料,一切正如观众的期待——叶问毫无悬念地废掉了耀武扬威的英国拳王。当叶问彻底击垮拳王,面向所有人庄重发言:今天的挑战,不是为了炫耀中华武术,而是要告诉大家,人格平等、彼此尊重,才是最重要的。导演要借叶问文弱之躯,展示受欺凌的背后仍有强悍的心理支撑,这种宣示也让影片中原先一面倒的英国人为之倾倒,起立鼓掌,更让观众感受以德报怨的魅力与征服力。



  而所有这些的反应,都应该是在导演的精心计算之内,成功地将民族自尊转化为可资消费的商品,让观众一面打开钱包的同时,还感谢导演提供了抒发民族情怀的机会。



  《叶问2》里刻画英国殖民者气势凌人、恶形恶相、欺瞒专横,也会让大陆观众欣慰香港的终于回归。和前段时间轰动一时的《十月围城》异曲同工,它所折射出来的,是香港人通过反映英国殖民地时期的历史影片,寻找自己的身份。这种身份的寻找过程,与文字、情感的方式不同,它可以借由影视的宏大叙事,加以成功的商业运作,瞄准大陆市场,迎合大陆观众的想象和情绪,从而让历史的情结在此刻与商业计算、票房价值,吊诡地合为一体。



  从这个角度来看,《叶问2》在大陆市场的受落,再次成功地消解了一回很多人心理深处的反殖情绪,这是和多年的教育背景和价值判断密切相连的。台上台下叫好声、掌声汇合成流,银幕上是同仇敌忾,殖民者的优越感被彻底粉碎,银幕下同声同气的戏码同样精彩热闹。而看一些影评的反应,剧院掌声在北方最热烈激动。南下到广东、乃至香港自己的影院,却是理性而安静的。因为文化上,他们和北方还是有些许差异,这和新加坡的电影院倒是一致,没有喊叫、没有鼓掌。虽然是华语电影,对于同样的殖民者,本地观众的教育背景、对于历史和现状的投射,以及对自我身份认定的心理距离,都可以让他们以抽离的状态来看待这幕50多年前的场景,尽管那个时候,新加坡与香港有着类似的历史情境。



  电影在中国大陆和香港上映期间,观众反应的激烈程度浓淡不一,也展现出两地不同的历史走向与政治脉络。一方经常强调受尽屈辱的过去、被殖民被侵略的惨痛历史教训;一方则浸淫于殖民统治良久,从政治体系到社会架构,从语言文化到生活品味,都不乏受惠之人。



  香港导演已经对大陆观众的心理和情绪拿捏非常准确,捻熟于心。以此观察香港人与大陆的心理距离,虽然对于殖民的感受、中央政府的管制,港人与大陆的交集有限,但是从商业的角度,因为大陆市场的吸引,香港导演却可以成功营造出彼此共同的怀旧和记忆,并把准大陆观众的脉搏。



  但大陆的观众也不是完全任由他们消费民粹的。还是出现不少声音批评《叶问2》以不存在的史实虚拟满足,提供了让观众再次感受侮辱、压迫、起而反抗的悲情舞台,以赚取掌声 香港回归10多年来,香港电影的演变过程,也是香港文化人重新处理与内地关系的调整过程。以往凭借一些明星的号召力可以轻而易举在大陆市场赚得钵满盆盈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大陆人对香港也不尽然都是艳羡的眼神,随着自身实力和消费能力的增强,也会带着审视、挑剔的眼光看待香港的产品。要在这样的全新的双方关系的格局下,继续寻找商业的突破和契机,香港文化人必须重新确立自身的定位,把准大陆民情、心理的脉搏,找到产生共鸣的背景和话语,同时以异于大陆的方式和手法包装操作。

  同是为了激发共鸣,找到情感的触点,形成话题和认同,异则是展示自身的价值和特性,让外界看到题材选择、合作方式、呈现角度的差异,从而确立对香港制造的信心与认可。



  这其实不仅仅是电影和文化领域。在商业往来、金融服务、政策比较等方面,“一国两制” 的香港,同样需要在同和异之间保持巧妙的平衡,大陆希望政治一国、经济两制,香港寄望经济一国、政治两制,在这样的角力之中,香港要维持自身的价值,一方面很多地方要向大陆靠,尝试做到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了解大陆的心灵地图,实现一国的同时,也在两制中以获取最大的利益,另一方面还必须有意识地向外拉扯,避免过多的同化,失掉自身的特色。



  《叶问》中打得辛苦,现实中的香港,也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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